贾家屋里,气氛有些沉闷。
秦淮茹端着那碗棒子面糊糊,小口喝着。
味道寡淡,剌嗓子(这时候不像后世磨得那么碎),远不如家里的红薯粥。
她低着头,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这间屋子。
一铺大炕占了小半边,炕梢堆着杂物和几床看不出颜色的旧被褥。
靠墙立着一个掉漆的木柜子,一张磨得发亮的八仙桌摆在屋子中央,桌腿都有些晃悠。
唯一的亮色是窗户上贴着的、图案都快褪没了的窗花。
这就是城里工人的家?
秦淮茹心里有点犯嘀咕。
媒婆来家提亲的时候,可是把贾家夸上了天,说贾家小子是轧钢厂工人,吃穿不愁,家里底子厚,嫁过来就是享福。
可眼前这光景似乎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。
贾张氏坐在炕沿上,手里不停地纳着鞋底,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时不时扫过秦淮茹,那眼神里的挑剔和审视让她如坐针毡。
贾东旭则坐在桌子对面,一会儿挠挠头,一会儿搓搓手,没话找话地继续吹嘘他在厂里的事,什么师傅多看重他,什么转正了工资能涨多少,听得秦淮茹都快能背下来。
“淮茹啊,多吃点,别客气,到了婶子这就跟到自个儿家一样!”
贾张氏嘴上说着客气话,手里的针线却没停,眼睛也没离开过鞋底,“俺们东旭啊,就是实诚,心眼好,以后你嫁过来,他肯定亏待不了你。
咱们工人家庭,讲究的就是个实在!”
秦淮茹讷讷地点头,把碗里最后一点糊糊喝完。
她想起刚刚在院里看到的那个青年人,还有他那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自行车。
同样是轧钢厂的,怎么感觉差距那么大呢?
“吃完啦?
那正好,帮婶子把这暖壶的水灌满。”
贾张氏放下鞋底,指了指墙角那个老旧的铁皮暖水瓶,“东旭他爹留下来的,好些年头,就是塞子有点紧,你使点劲儿。”
“好的婶子。”
秦淮茹应着,起身拿起暖水瓶。
这暖瓶外壳坑坑洼洼,提手都松动了,瓶口的软木塞黑乎乎的,看着就有些年头。
她走到屋外廊檐下的煤球炉子旁,炉火烧得正旺,水壶里的水“咕嘟咕嘟”冒着热气。
她一手扶着暖瓶,一手用力去拔那个木塞。
可那木塞像是跟瓶口长在了一起,任她怎么使劲,甚至把脸都憋红了,就是纹丝不动。
“嘿,我来试试!”
贾东旭一看表现的机会来了,立马跑过来,接过暖水瓶,深吸一口气,使出浑身力气跟那木塞较劲。
又是拧,又是拔,甚至用牙咬着边往外拽,折腾得满头大汗,那木塞依旧牢固得很。
“没用的东西!
笨手笨脚!”
贾张氏在屋里听见动静,探出头来就骂,“等我拿改锥来撬!
真是的,一点眼力见都没有!”
秦淮茹站在一旁,看着贾东旭涨红的脸和徒劳的动作,心里那点刚建立起来的对“工人家庭”的好感,又消散了不少。
连个暖瓶塞子都弄不开……就在这时,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:“这种老式软木塞,受潮膨胀,加上水垢,硬拔容易损坏内胆。
试试用巧劲。”
秦淮茹猛地抬头,只见李卫国正从后院方向走过来,手里似乎拿着几张图纸,看样子是要去前院或者出门。
他步伐从容,眼神平静地落在暖水瓶上。
贾东旭一看又是他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,刚想呛声,却被李卫国接下来的动作惊呆了。
李卫国走到跟前,没理会贾东旭的敌意,只是对秦淮茹点了点头,然后从自己工装上衣的口袋里,掏出了一个像镊子又不是镊子,头部带着精巧弯钩的金属小工具。
那工具寒光闪闪,一看就不是凡品。
他在贾东旭和闻声出来的贾张氏,以及探头探脑的邻居们的注视下,用那小工具的弯钩轻轻探入木塞与瓶口的缝隙,似乎在寻找着什么。
然后,他手腕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旋,微微向上一撬,只听“啵”的一声脆响,那个让贾东旭束手无策的木塞,竟然应声而出,被他两根手指轻松地捏了出来,而且木塞本身完好无损。
整个过程,行云流水,快得让人几乎没看清动作。
“……”秦淮茹彻底愣住了,眼睛瞪得溜圆,小嘴微张,看着李卫国手里那个小小的木塞,又看看他那个奇特的工具,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这……这是怎么办到的?
贾东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,拿着暖瓶的手都有些发抖,感觉自己刚才那番折腾就像个小丑。
贾张氏也愣在原地,手里的改锥都忘了放下,喃喃道:“这咋弄开的?”
“木塞有点变形,受力不均。
用这个,顺着纤维纹理稍微别一下就行。”
李卫国把那个奇特的小工具在指尖转了转,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口袋,将木塞递还给秦淮茹,语气平淡,“瓶胆看着还行,没裂。
灌水吧,小心烫。”
“谢……谢谢你……”秦淮茹接过木塞,声音都有些发颤,脸上更是红得像要滴出血来。
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,眼前这个李技术员,简首太神奇了!
这哪是普通人能有的本事?
“应该的,院里邻居,互相搭把手。”
李卫国对她温和一笑,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,显得阳光又可靠。
他目光快速扫过周围,看到傻柱那羡慕又嫉妒的眼神,还有远处阎埠贵探究的目光,以及贾家母子那难看的脸色,心中了然。
他没再停留,目的己经达到。
他对着秦淮茹点了点头,留下一句:“我叫李卫国,红星轧钢厂技术员,以后有啥自己弄不了的,或者遇着难处,可以到后院吱一声。”
说完,他便拿着图纸,迈着稳健的步伐,穿过中院,向前院走去,留下一个挺拔而自信的背影。
秦淮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,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木塞。
刚才那利落的身手,那从容的态度,那温和的话语,还有那个神奇的小工具在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她默默地拿起水壶,开始往暖水瓶里灌水。
水汽氤氲中,她的眼神闪烁不定。
媒婆说的那些话,贾家的那些“好”,在刚才李卫国那轻描淡写却技惊西座的“魔法”面前,似乎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。
这个叫李卫国的技术员好像真有些不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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