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悬翦第七次擦拭刀身时，左腹的饕餮胃囊突然抽搐起来。
这是赊刀人之间传递紧急情报的生物密码，他扯开缝在皮肤上的暗袋，吐出的却不是惯常的加密竹简，而是一部诺基亚1110——屏幕泛着青铜器特有的铜绿光泽。
"你爸的号码。
"胃囊内壁渗出这句血字后便不再蠕动。
雨滴砸在九龙渊护栏的瞬间，那些变异中华鲟集体跃出江面。
它们的钻头状吻部在乌云中划出电弧，像一群正在给天空打孔的疯狂焊工。
楚悬翦按下接听键，听筒里传来十年前那个清晨的雨声。
"翦娃子，莫看墙缝！
"父亲最后的吼叫与记忆分毫不差。
当年荆州古城墙开始渗出青铜色血浆时，楚正清用家传菜刀劈开正在合拢的城门砖，把十八岁的儿子踹出正在生物化的瓮城。
楚悬翦至今记得刀锋卡在墙骨里的闷响，像是斩进了一条龙的脊椎。
"爸？
"回答他的是黏稠的吞咽声。
某种巨型器官的蠕动节奏通过电波传来，楚悬翦肩胛骨的刀耕纹骤然发烫。
九环木鸢刀自动出鞘，第三枚青铜环震出"商"音，将左侧雨幕切开一道三米长的空间裂缝。
裂缝那头的荆州博物馆广场上，二十西根青铜柱正在破土而出。
三闾桥底的流浪汉集市永远飘着豆皮与血腥的混合气息。
楚悬翦裹紧青灰色冲锋衣，右手始终按在腰间报纸包裹的长条物上。
三个挎着菜篮的老妪从他身旁掠过，篮子里传出婴儿啼哭——首到看见篮中扭动的当康幼崽，他才松开刀柄。
"刀头腥，三更醒。
"穿紫色雨衣的联络员在油炸臭豆腐摊前竖起三根手指，"镇海司的鲲鹏胚胎提前孵化了，妈祖AI算出来你在场。
"楚悬翦用竹签戳起一块臭豆腐。
表面焦黑的部分突然睁开无数复眼，豆腐内部传来吴侬软语的咒骂声。
他面不改色地蘸满辣椒酱塞进嘴里，脑内立即浮现出长江三峡的实时水位图——这是赊刀人间的情报传递方式。
"分胙宴的祭品是城墙。
"联络员掀开雨衣，露出胸口正在骨化的皮肤，"青铜脉昨晚延伸到了沙市码头，那些柱子..."突然响起的编钟声淹没了后续话语。
整条街道的霓虹招牌同时熄灭，唯有"汪涵代言的绝味鸭脖"灯箱还在闪烁。
楚悬翦感觉九环刀在鞘中发出悲鸣，他抬头看见毕方鸟群正以DNA螺旋轨迹掠过宾阳楼——那是军方"轩辕组"的清场信号。
楚悬翦踹开荆北路27号铁门时，首先闻到的是铁锈与檀香混合的诡异气息。
这座被列为危房的供销社仓库内，十二名赊刀人正围着一口青铜鼎举行"饲刀礼"。
鼎内沸腾的却不是金汁，而是从古城墙血管中盗取的液态金属。
"断砚，你带了不该带的东西。
"首席饲刀人转动着没有瞳孔的眼球，他手中的斩骨刀正在吞噬鼎中升起的汞蒸气。
九环木鸢刀突然脱手飞出，钉在仓库东侧的《荆州全域图》上。
刀身插入的沙市区域渗出鲜血，地图上的长江开始倒流。
楚悬翦终于明白联络员未说完的警告——二十西根青铜柱组成的正是楚国分胙宴的古老阵法，而祭品需要巫血者的心脏。
"你们和归墟教做了交易。
"他盯着鼎内浮现的禺猇纹章，"唤醒海底巨兽需要城墙的生物电池..."话未说完，仓库所有门窗被青色肉膜封死。
首席饲刀人的头颅裂成八瓣，露出里面正在孵化的钦原鸟口器。
楚悬翦翻身跃上横梁，躲过第一波毒针的同时扯开饕餮胃囊，吞下半鼎滚烫的液态青铜。
当九枚青铜环同时震响时，整座仓库化作了音波炼狱。
楚悬翦在空间裂缝中穿梭，每一次挥刀都在不同维度留下残影。
钦原鸟的口器被"角"音切断，饲刀人的脊椎在"徵"频下碎成骨粉。
但每杀死一个敌人，他手腕内侧就多出一道青铜色血管——这是过度使用巫血的代价。
第七个音节响起时，仓库东侧墙壁突然伸出无数青砖触手。
地图上的荆州城活了，每一道街巷都变成吞噬生命的褶皱。
楚悬翦将最后半升液态青铜泼向九环刀，刀身浮现的殄文显示这正是《尸子》缺失的第十三篇。
"...其血玄黄，其骨为城。
"他念出咒文的瞬间，父亲的诺基亚突然从胃囊跳出，在鼎沿撞出一串火星。
那些火星点燃了汞蒸气。
爆炸将楚悬翦抛向三十米高空时，他看见三个荆州在眼前重叠：明代砖墙在生物化血管中沉浮，归墟教的机械章鱼缠绕在万达广场塔楼，而最深处那个布满青铜鼎的荆州正在发出心跳般的震动。
九环刀脱手坠向火海，最后一声"羽"音在江面激起九道水龙卷。
楚悬翦在坠落中摸到腰间硬物——不知何时多出一块刻有"分胙左尹"的楚国虎符。
地面裂开的瞬间，他听见二十西根青铜柱同时发出吟诵。
那音调与九环刀共鸣，却更接近父亲被城墙吞噬前的最后一声叹息。
楚悬翦在护城河底的酸液漩涡醒来时，首先确认的是右手仍能握刀。
九环刀插在身旁的沉船残骸上，刀柄缠绕着刻满殄文的水草。
当他拔刀斩开水草时，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"故乡"的写法。
手机适时震动。
未知号码发来彩信：镇海司的鲲鹏胚胎正悬在荆州体育场上空，其阴影笼罩之处，所有居民后颈都浮现出青铜柱纹身。
照片角落有个熟悉身影——本该死于十年前的父亲，正在给胚胎注射某种银色液体。
楚悬翦吞下化蛇胆汁，感受着鳞片刺破背部的剧痛。
当第一艘载满巫血者的冲锋舟划过水面时，他挥刀切开空间褶皱，踏入的却是关帝鬼市的甲子年拍卖会。
青龙偃月刀的寒光中，他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长出龙角。
（本章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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