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河第九次把铁钎捅进礁石缝时，虎口崩裂的血己经凝成黑痂。
咸涩的海风卷着浪沫扑在脸上，他舔了舔干裂的唇，尝到铁锈味——那是三日前断粮时啃过的礁藤，紫红色的汁液染得齿缝猩红。
"最后两株..."少年用草绳缠紧渗血的手掌，嶙峋的背脊弯成虾米。
潮间带的死礁区布满蜂窝状的孔洞，涨潮时这里是紫贝的巢穴，退潮后便成了吃人的陷阱。
三年前阿爹就是在这里被突涨的疯浪卷走，尸骨卡在岩缝里，七日后才浮上来半截泡胀的胳膊。
铁钎突然打滑，林河整个人扑在礁石上。
腐臭的藤壶碎屑扎进脸颊，他正要咒骂，忽然瞥见幽蓝的岩洞深处闪过一抹猩红。
"血灵芝？！
"传说在死礁区徘徊的鬼船上，舵盘里长着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草。
林河攥紧铁钎往前爬了半尺，腥咸的潮气中混入一丝异香。
那株巴掌大的菌菇嵌在岩缝里，菌盖泛着青铜器般的冷光，伞褶间渗出的汁液竟将礁石蚀出蜂窝状小孔。
惊雷在头顶炸响。
林河伸手的刹那，菌丝突然暴长缠住他的手腕。
海底传来锁链拖拽的闷响，整片礁区开始震颤。
他惊恐地发现那些蜂窝状的孔洞里，密密麻麻嵌着青鳞——每片鳞都刻着扭曲的符咒。
"河娃子！
"王瘸子的破锣嗓子刺破雨幕，"你家月丫头又偷供果！
"血雨是在酉时三刻降下的。
林河攥着血灵芝奔过滩涂时，最先遭殃的是晒场上的渔网。
老鳏头今早新补的拖网腾起青烟，拇指粗的麻绳在雨中寸寸断裂，仿佛被无形利齿啃噬。
"海神爷发怒啦！
"村口老槐树下聚着人群。
里正的三姨太瘫坐在泥水里，发间别的银茉莉簪子正嗤嗤冒烟。
这妇人最是泼辣，此刻却抖如筛糠："血...血菩萨..."林河挤进人堆时倒抽冷气——三姨太保养得宜的脸颊爬满青鳞，嘴角咧到耳根，露出满口尖牙。
"妖物！
"王瘸子抡起鱼叉就要刺，被里正一脚踹翻。
这个素来跋扈的村官此刻面如金纸，官靴底粘着墨绿色的黏液："都闭嘴！
去请陈道长..."话未说完，西头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。
张家媳妇抱着木盆跌跌撞撞跑来，盆里翻涌的黑水中，赫然泡着三根白骨——今晨她男人下海至今未归。
林河突然想起什么，发疯般往家跑。
雨水冲刷着胸口的血灵芝，那东西像块烙铁般发烫。
转过晒盐场时，他看见自家屋顶的茅草正在融化，漆黑的汁液顺着土墙往下淌。
"阿娘！
"瞎眼妇人蜷缩在灶台边，怀里紧搂着件褪色的红肚兜——那是月儿周岁时的襁褓。
铁锅里熬着的海带汤咕嘟冒泡，蒸汽凝成个人形，依稀能辨出龙角轮廓。
"河儿..."妇人空洞的眼窝淌下血泪，"灶王爷说话了...说咱家要遭大劫..."话音未落，院门轰然炸裂。
王瘸子带着八个壮汉冲进来，浸过黑狗血的渔网兜头罩下。
林河抄起劈柴刀，刀锋却被渔网黏住——网上缀满囚龙锁碎片磨制的铁蒺藜。
"小杂种果然招了海鬼！
"王瘸子脸上的肉疣泛着青光，脖颈处鳞片若隐若现。
他抡起铁钩砸向妇人："先宰了这老妖婆！
"千钧一发之际，鱼篓里的血灵芝突然爆开。
菌丝如活蛇缠住铁钩，金红汁液飞溅到王瘸子脸上，顿时蚀出森森白骨。
在众人的惨叫声中，林河感觉胸口剧痛——那株妖异的菌菇正在往心口钻。
月儿就是在这时从狗洞钻进来的。
小丫头浑身滚满泥浆，怀里揣着三枚沾土的贡梨。
腕上的贝壳手链叮当作响，那是用死礁区捡来的囚龙锁碎片磨成的珠子。
"哥！
阿娘！
"她扑过来时，林河闻到浓重的海腥味。
灶台上的蒸汽人形突然凝实，龙角修士的虚影一指戳向小丫头眉心。
"不要！
"林河纵身去挡，掌心腾起的幽蓝水雾与虚影相撞。
冰晶在雨中炸开，他清晰看到虚影心口插着九根玄铁锁链，锁链尽头消失在云层之中。
王瘸子等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。
林河转头望去，吓得肝胆俱裂——闯入者们的皮肉如蜡油般融化，露出爬满藤壶的骨架。
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眼窝里探出章鱼触须般的肉芽，正贪婪地伸向血灵芝。
"带月儿...走..."阿娘突然暴起，溃烂的眼眶里射出金光。
老妇人干瘪的身躯急速膨胀，皮肤表面浮现龙鳞纹路。
她撞开土墙的瞬间，林河看见母亲后颈插着半截断剑——剑柄刻着青阳宗徽记。
林河背着昏厥的妹妹在血雨中狂奔。
胸口的血灵芝己完全没入体内，心脏每跳动一次，皮肤就浮现片龙鳞。
身后传来锁链拖地的巨响，九道黑影在雨幕中穷追不舍。
"去船坞..."月儿突然在他耳边呢喃，小手里攥着枚青铜鳞片，"红眼睛叔叔说...那里有囚龙棺..."废弃的船坞里堆着七口黑棺，棺盖上的镇海符早己斑驳。
林河刚把妹妹塞进棺椁，玄铁锁链便破墙而入。
链头的倒钩泛着绿芒，擦过他脸颊时带起一串血珠。
"砰！
"血灵芝突然从心口钻出，菌丝缠住九根锁链。
林河趁机滚进棺材，指尖触到棺底刻着的潮汐图——这图案竟与秦枫后来传授的《潮生卷》分毫不差。
当锁链撕碎船坞顶棚时，月儿腕上的贝壳手链突然发光。
囚龙棺发出沉闷的轰鸣，载着兄妹俩沉入海底。
在最后的意识里，林河看见血灵芝在深海绽放，菌丝织成巨大的龙骸骨架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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